“宝宝,快看,一只蝴蝶!”
“蝴蝶是宝宝的好朋友,蚊子也是宝宝的好朋友。”
这是儿子3岁时,我和他的一段对话。
娃过了年就6岁了,这两年全然投入到了带娃中。养育孩子,不免劳累,也不时地生起疑虑,是否会与社会脱节,是否会失去自我,最重要的,是否让自己没有时间去好好修行。
细细想来,过去的年,没有看过一部电视剧,进了两次电影院,一次是带娃去看《哪吒》,一次是和家里人去看了《我和我的祖国》。和朋友聚会闲聊也是寥寥,因为上班、家务、带娃,已经占用了我大部分时间,剩下的时间就是见缝插针地练瑜伽,看书,还有静坐。
五年前,怀孕的过程并不顺利,3个月时的羊水早破让我在床上躺着度过了孕中期,未曾想到这么年轻就用上了传说中的“便马桶”。卧床保胎太久,不适接踵而来,湿疹、胆囊炎、过敏、头晕、泌尿系统感染。最折磨的是心理上的焦虑和担忧,孩子会不会不健康。
整日卧床,日夜颠倒,身心疲惫,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父母正在闹离婚,我在婆婆家住着,除了爱人下班回来时的交谈,我很少说话。正值秋冬,窗外朝来寒雨晚来风,内心更是凄凉无助。当时的日记里,满篇都是祈求孩子平安健康来到世上。只要他健康,我怎样都可以,即使失去自己的生命。
我开始意识到生命的脆弱,好像到了一个难以释怀的边缘,我找来心经、普门品诵读。佛是遍及虚空的,因果不断循环。这一点很多人不相信,可是我觉得人到了一个阶段,到了某种量的积累,自然就信了。
孩子终于健康出生了,可随之而来的没有太多喜悦,因为被剖腹产带来的剧痛包围(骨盆不对称导致伤口牵扯撕痛)。后来几个月的母乳喂养也是没有睡过整觉,还有得急性乳腺炎发烧挂水。加上身体其他病痛,被医生诊断需手术检查治疗,在孩子6个月的时候我写了一封遗书。
也有身边的亲戚朋友会唏嘘,为什么你这么娇气。别人生个孩子第二天就下床了,你却在床上躺了那么久;家里什么都有人帮忙,请了月嫂,怎么身体还会这么差;不要想太多,开朗一点。我也曾问过,为什么会是我?后来明白,为什么不是我?个人因果个人完成,永远都怨不得其他。
必须承认的是,此刻的我因为彻底地感觉到无人可依,无人可诉,才真切地去皈依三宝,想以此来托付漂泊的心灵。
当一个人面对突如其来的“不幸”时,它就是一个跳板,要么让你奋力一跃能量升级,要么跌落下坠一蹶不振。
由于身体一直虚弱,孩子虽然和我们住一起,却有个亲戚一直帮忙做家务和带孩子,孩子并不是最亲我。而我也开始只顾自己,标榜着不要为孩子失去自我,我要我自己的生活,其实我深知这背后更多的是自私和懒惰。前年带孩子的亲戚有事回家了,我和爱人在不安中彻底开始了三个人的小家生活。
我们常常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彬彬有礼,善解人意,但是和家人的关系,却常常最能反映出自己的修为。当我们不再需要伪装,也不需要获得他人认可,此时的自己如何表达,如何做事,最接近我们真实的状态。
常听到身边的朋友说孩子分两种,“报恩”或是“讨债”。而我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默默把儿子归为“讨债”的一类。天性好动,一刻不停,脾气急躁,每个帮忙带过他的人都说你家孩子真是不好带。后来慢慢发现,这是一个强有力的标签,简单粗暴地贴到了儿子的身上。而这种方式带来的,只是让自己更加不平静不慈悲,和自己的修行之路南辕北辙。
后来看书,渐渐明白古人的智慧中,有无相生,长短相形,高下相倾,一切都在变化之中。佛法也告诉我们,好有时,坏有时,只要看待的角度正面积极,都是道资粮。
于是我开始想,不管他因何而来,都与我有着甚深的缘分,是我要完成的人生课题。坚强或者脆弱,接受或者抗拒,生活都会继续。那么就认真对待,不给自己留下“如果那个时候我那样做就好了”的遗憾。因此这两年里,下定决心在自己身体状态允许的情况下不再抵触,尽心尽力,全然投入。
当你掘地三尺,在一项课题上倾尽全力时,会蓦然发现自己想要成长的一切,都会在这种全然投入中得到提升。
选择在有限的时间里更多地陪伴家庭,少看电影电视,不知道潮流资讯,没有精心梳妆打扮,曾经洁癖的我衣服上粘着和儿子吃饭时的米粒出门被嘲笑,都不是那么重要。然后我开始发现儿子越来越多的美好,熠熠发光。
他常常坐在我身上,抚摸着我剖腹产的伤疤帮我吹吹;吃到我做的好吃的会手舞足蹈,也会亲亲我和我说“妈妈我以后会做好吃的给你吃哒”。在他眼里,蝴蝶和蚊子都是好朋友,高官和保安也没有区别,十分天真,十分清澈。
儿子和我们的感情开始愈加深厚,我也练习常常对家人表达感谢和爱。人生的好多时刻,当时只道是寻常,但后来回顾的时候,都觉得是值得好好珍惜对待的。
夏天晚饭后带着儿子在广场上混入大妈人群中和他跳双人转圈圈舞;散步时一起仰望星空观察今天的月亮像盘子香蕉还是切开的西瓜;每晚睡前拉着他的小手和他商量明天的早餐然后来个晚安之吻进入梦乡;在旅行时游完一景后和他一起和这片风景挥手说拜拜。
这些是我能量来源的重要部分,也是我想保留的,赤子的天真。
对一个母亲而言,孩子也许是最艰辛最考验的任务。而我从孕期的只为了孩子,到产后的所谓的“找到自我”,再到如今在陪伴孩子的过程中觉知情绪的起伏和对他的控制欲,同时努力做到尽心尽力,亦不执着,我想这也许是我自我修正、通向自我完满的一条道路。
希阿荣博堪布:
人的一生中有顺境也有逆境,然而无论何种际遇,如果能转为道用,透过它认识生命的本质,就都是财富,得失起伏无不是觉悟的契机。
我也学会承认自己无法一边保持以往频率的社交,一边洗衣做饭上班带娃,还要有充足的时间发展自己的兴趣找机会创业。生而有涯,只有认识到什么对自己来说是重要的,然后才能把那些不重要的并划一空。南北东西路,我们都要选择自己想走的那一条。
如弘一法师,在他人生的每个阶段做事,不做则已,要做就做的彻底。无论做名士,做话剧,学油画,学钢琴,做老师,直至最后成为出家人,都在那个阶段全力以赴。这是他在人生不同阶段的选择。
如菜根谭那句,“宇宙内事,既要力担当又要善摆脱。不担当则无经世之事业,不摆脱则无出世之襟期。”
记得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个故事:作者有个朋友在南非,朋友说德班的路口,经常会有一些乞丐在车辆停车等红灯的时候走过来乞讨,曾经有一次,朋友顺口说了一句:“这些乞丐四肢健全,怎么不去找工作,站在这里要钱,真实太懒了。”
听完这话,朋友的儿子说道:“爸爸,你可以不给他钱,但你不要这么说人家坏话,因为你不了解他。”朋友无地自容,深深反思。
被时代裹挟的父母们,常常陷入各种育儿焦虑。身边很多的妈妈抱怨着,自己也不想逼孩子可是学校乃至整个社会的环境都促使这些孩子们“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共业”,是我们成人的功利心和虚荣心,蔓延到生活的每个角落,育儿也不例外。
希阿荣博堪布说:
“因缘具足的时候,需要感受相似果报的众生面前会显现相同的果报,表现为一个共同的时空,也就是一个时代和社会。对于其中的问题,一味指责或者袖手旁观都不会有帮助。而要改变时代、改造社会,我们需要从自己做起,也只能从自己做起。个业改变了,共业才会改变。”
要说自己没有受到一点影响是假的,但是的确不太容易被搅得内心不安。我相信每个孩子都有他自己的天赋,而父母若是用自以为的“好”来束缚孩子,用自己的欲望驾驭孩子,都浪费了亲子之间宝贵的相处时间。
我们所能做的,大概只有给他收拾出一个环境给他好的土壤,让这株小苗晒到太阳,然后就是等待它长成自己的模样。
你们的孩子,都不是你们的孩子。
乃是“生命”自己所渴望的儿女。
他们是借你们而来,却不是从你们而来。
他们虽和你们同在,却不属于你们。
你们可以给他们以爱,却不可给他们以思想,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纪伯伦
我常常会想起,怀孕的时候自己对肚子里的宝宝说话,只要他平安健康就好。想到这里,便会觉得他报了几个兴趣班,学了几项新技能,“别人家的孩子都如何而他还没有”的种种,都不那么重要和严肃。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是否真心,是否尽情。
感谢怀孕的插曲,让我清晰地知晓他的存在就足以让我喜悦和感激。希望将来在我离开他的时候,甚至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曾经给他的爱,给他的支撑,都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挺好的活下去。
有次读到杨绛先生的文章,她说:“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与世无求,与人无争,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我们稍有一点快乐,也会变得非常快乐。”“我们仨失散了,家就没有了。剩下我一个人,就好比日暮途穷的羁旅倦客;顾望徘徊,能不感叹‘人生如梦’,‘如梦幻泡影’?”
这位慈悲的老人告诉我们,莫要虚度,莫要蹉跎,因为“人生如梦”,最终都会离散。正因为不恒久,才要珍惜生命的每一刻,遇到的每一个人。
如今我想要努力地去实践的是怀着慈悲,人到心到地全然活在此刻。以前觉得“活在当下”只是一个被传颂的流行词汇,真正去践行的时候,才知道这真的很难。
修行与生活无法分割,而如何在平凡生活中修行,与个人前面积累的经验和悟性有关。想来自己现在的体悟还只是冰山的一角,幸而有上师三宝的指引,得以不断调伏狂乱的内心。然后继续看好脚下,过好此刻,步步躬行,自利利他。
弟子来旺吉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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